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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溪野(第1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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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里任燕默势儿要起身了。杜若精神一振,四围光棍汉们更是屏声敛息地瞪大了眼睛。果不其然,任燕体态轻盈的游到岸边,丝毫不备,就哧溜一声一览无遗地站立了起来。杜若一阵惊异,心里顿如有千百只蚂蚁在爬的痛痒难挠,四下里光棍汉们更是在一片啧啧称羡声中神采飞扬。杜若忙拨开前面搔动不已的人群,挤挤插插地抢到崖边,急不可耐地占据个有利位置,全神贯注地细看起近乎全裸的任燕来:

在九月银白色月华的光影里,一大片绿得可爱的天空和比天空绿得更可爱的草地寥廓而又宽旷地成其背景,她成斜侧面姿势站立在几簇绽红放绿的野花丛中,一头浓密的瀑布似的黑发披下来,散落在坦削园润的肩头和平滑光洁的脊背上,丰润的颈脖呈现出一种丝缎般的光泽,高耸的乳房兜住两团淡淡的阴影,细嫩的肌肤象凝脂一直从小腹流泻到脚尖,而她的侧影又象极月色清明下的水面,一道柔辉从肩上漫出去,涓涓地流向有些宽展的臀部,然后在大腿处一落而下,整个画面恍若就要将女姓的秘密赤裸地暴露给世人,而一切又都显得是那么真实、那么和谐、那么美妙动人……

杜若全身僵直地挺立在那儿,四围人影憧憧的光棍汉们纷纷爬起身,有的夸嘴、有的感叹、有的意犹未尽,差不离儿全走了。杜若骤觉脸上莫名其妙地一热,心里好不容易才培植起来的一点成就感和自信心冰消瓦解,一种由来已久地在任燕的文化优越感面前抬不起头来,一种渗透在骨髓中的对任燕的女姓自豪感的心理自卑又在他的眉宇间很浓重地弥散。

杜若似是突然间明白了,他跟任燕其实是天上ren间两个不同层面的人,他实在是不配走进她的房间,他想凭借他那篇没羞没躁的习作与她交往,实在是行事荒唐,愚不可及,纯粹的青石板上插杨柳,痴心妄想。任燕锦心秀口,端庄瑞丽,只可能是他心灵上的偶像,是高高在上的女老师,是不食他杜若的烟火,也不是他杜若一星半点的德才就能感动得了的七仙女,就跟溪下众目睽睽的她,是以生动的表情,明快的线条愉悦人的心灵,把人的意识提高到平凡的生活和自然的生理本能之上,使人产生一种人道主义的思想,而不引起欲望和追求生理需要的满足!

天越来越黑了,山嘴那棵挺立在崖壁上的老松影影绰绰地消融在暗处,山野鼓噪不散的鸟雀嘈枝声也在夜幕浓重的暗黑里寂然不闻,四外若断若续地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杜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山口,山路上还没半点灯光,那后生还没半点踪影。冷不防任燕又是一声喊,“水……水……”。杜若更是气不打一块来,郁结于心的烦懑之情使他没好气的骂了一声。这个将他送到楼梯口就抽去楼梯的女灾星,这个爱又不能、恨又不得的女老师,究竟是折腾到什么时候。杜若没精打采地拧起湿衣,嘴角挂着一缕苦笑,又磕磕绊绊地摸到那小溪,兜回水,极不耐烦而又极不经心地往任燕口中滴。谁知任燕竟然像无常催命似的在担架上拼命地扭动着身躯,喉管像被割裂了的尖锐地“啊”了一声,蜷着腿一下子伸得笔直。杜若一怔,心烦意乱地伏下身,墨墨夜暗中就见任燕已半死不活地缩成了一团,额头上的汗水断了线的珠子似地挤向蜡黄的脸,直往眍蝼的眼窝和娲歪的嘴角上流,“我……我怕是要生了……”

杜若心中一凛,不觉态度暧昧地扭过头,听任燕正在徒劳无益地扒衣服,一种按捺不住的好奇心驱使他又回过头来,任燕除扯掉了睡衣上的几个纽扣,仍是在滚翻而觳觫不止地撕扯着已褪下了一半的睡衣。杜若蓦觉心跳加速,血液奔流,精神紧张得像一根快要绷断的琴弦,一只手颤颤抖抖地伸过去,好不容易才捏住任燕的手。不料任燕极其痛苦“啊”地一声尖叫,像捞了根救稻草似地和身扑了上来。

杜若只觉眼中一热,心弦不由自主的急剧地抖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她,听凭任燕那不听摆布的头颅,把满脸的汗水和泪水滚落在他的怀中。“您……你,快……”杜若立时受了感染,脸唰地一下弥漫起一层激动之色,忙抑制住浑身难耐的颤栗,一咬牙,扯下了任燕的睡衣。冥蒙夜暗中遽见光洁的[***],杜若仿佛所有折磨他的神经纤维都愈合了,所有磨蚀他人生的悲苦酸辛都退去了,心中充满了感愧交加的喜乐;又像是猛然间被人一棍敲晕了似的、傻呵呵的大张着嘴,神思恍恍惚惚了好一阵子,一种蕴积于心的隐秘之情,又使他就如骤然间饮了一杯醇酒,满腔辛辣而又有几分沉醉……

杜若记得,那是数月后一个月白风清的晚上。那时杜若踏着山道迷蒙的月色,沐浴着山野温煦的和风,再一次去任燕在工区的单身宿舍。那时杜若踏遍了巴山的山山水水,走遍了江城大大小小的新华书店。当杜若第一次背起画板去巴山的险峰写生时,工区几多人笑歪了嘴巴,说杜若是玻璃罩里的苍蝇,前途光明无出路;还有的说杜若是穷疯了,买不起照像机,鬼画桃符,也算是赶时髦、玩憨味留了个影儿。当杜若从中学语文课本开始,参加各种带文字的学习班,星期天从省城大包小包的扛回来、摆出来比砖头还厚、码起来有一堵墙高的这书那书时,人们更是冷水泼在了热油锅里惊惊炸炸。这不是明摆着拉拉蛄穿大衫、硬充的土绅士;狗戴礼帽、装出来的读书人模样吗!有这样豆腐老儿摔担子,倾家荡产地捣腾回这么多书,看得懂吗!要是真的老鸹飞过都能下蛋,那还用得着一把米一把糠的养小鸡儿!

杜若总算是没被一口唾沫淹死,没被山一样的闲言碎语压断了脊梁骨。然而越学习越感到自已瘠薄无知,越画画儿越感到自己缺乏才气,杜若差一点儿就要改恶从善,改过自新了。没想到破天荒的江城美术杂志竟发表了他一篇习作,还发评论说他的知识底蕴厚重,构图才华横溢,竟还随书寄来了伍拾元稿费。杜若不觉啼笑皆非,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一份精神、一份事业。任燕说得对,人的精神面貌的好坏和才智的高低是由后天决定的。杜若已经感到今晚的月亮跟昨天的不一样了,连徐徐扑面的山风都带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

当杜若很优雅地挟着那本美术杂志,端着学有所成的很优游地派头,揣着兴奋、急切而又有些局促不安的心情,正准备去敲开任燕的房门,斜刺里站里出了名的小邪皮鬼鬼祟祟地挨了过来。“别半夜里敲城门——自找钉子碰了,不在家,洗澡去了,怎么样,想不想去开开眼界,哪可是真正的[***]呀,比你坐在屋里闭门造车、鬼画桃符的大屁股女人不知道要迷人多少倍呢!”

杜若怦然心动,一个久久搅扰肉体安宁的念头从心头冲起,身不由己地走出门。这时月亮已爬上了东山,四下里枝摇叶晃,远山近水都笼罩在一片空濛苍茫之中。杜若走过一道山涧,前面不远处有一豆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四周围似还有藏匿的人影,杜若不由得加快脚步,倏忽暗地里闪出个人来,一把捂住杜若的嘴,蹑手蹑脚地示意他轻声。杜若懵然无知地跟着,翻过一个山崖,一道流水淙淙的溪涧就近在眼前。杜若举目四顾,映照着清淡的月色,满山满岭黑鸦鸦地躲的全是人。杜若暗自吃了一惊,瞧溪边清霜打红了枫叶,芦花一片粉白,垂垂枝条轻拂着水面,不时有鱼儿泼刺,漾起圈圈涟漪。杜若这才明白,这些人都是来瞧新鲜的,不过窥人隐私总归不雅,但细一想,工区十之**是光棍汉,开开眼解解馋亦在情理之中,十几个光棍汉围绕着一个漂亮女人,为她的欢笑而笑,为她的悲愁而愁,谁都以能向她献点殷勤为荣,谁都以能得到她的差遣为自豪感,于是杜若便也心安理得了,赶紧趴在地上,伸着头,撅着臀部,大气也不敢出。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涧里只闻水响不见人,还不时有歌声一阵比一阵悦耳地传来。杜若心急如火地左瞄右瞄,偏过头来又倒过头去,还是啥都不见,瞧四周的人全都津津有味儿的,杜若愈发地糊涂,换个角度一瞄,天,趴错了位置,赶快挪动身体,腿却酸溜溜的,站起来想活动活动,冷不防一块土坷垃从后面打了过来,打得他满脑袋都是土,杜若刚要发作,后面的人反倒吹胡子瞪眼睛的,原来挡了他们的视线,想想众情难犯,莫奈何只得又趴下来,少时杜若就心旷神怡乐而忘忧了:

在两山白虹饮涧之处,在溪边晴雪飞滩的地方,任燕就似一个嬉戏在水面上的精灵。只见她一会儿仰起脸,宽宽地展开双臂,像张翅戏水的银燕,姿势明艳的拍击着水面;一会儿又俯下身,四肢束成一条直线,像敛翼掠水的翠鸟,一路欢声笑语地冲波击浪。有时她象一条潜入水底的游龙,方园左近的水面静悄悄地不见人影;有时她又像一只追踪觅影的水獭,水平如镜的溪涧全是她着了魔似的雪白身形。

杜若由衷地一声感叹,心里涌起数阵莫名的欣慰。不料前前后后的光棍汉们更是如醉如痴。有的说这姐儿还真不赖呀,要人样儿有人样儿,要模样儿有模样儿,又这么惊世骇俗洒脱大方,与站里站外那些忸忸怩怩的妹子们比,还真的是凤凰落在鸡群里,不在一个水准线上!好又怎样,咱哥们又沾不上边,瞧着吧,用不了多久,不是属飞鸽牌的,远走高飞,就是属皇后牌的,做官太太,瞧着人家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咱还不如眼睛里抹石灰——装瞎卖傻的看不见!也不见得,俗话说:赵钱孙李、各有所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文化的人讲究志同道合,讲究两姓愉悦,她既不会攀高枝儿做官太太,在婚姻的庇护下合法地卖银,也不会自掉身价忍痛割爱,成为咱这大老粗们发泄姓欲的牺牲品。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你信不信邪,谁有能耐以才学感动得了她,她就会成为谁的枕边人,谁有本事以功名撼动得了她,她就会成为谁的怀中女。这几乎是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她一个吃五谷杂粮的凡夫俗子,我想也一定逃脱不掉这爱的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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